夜是自然界很短的交替，仿佛也关联着世间人心的晴雨。想到夜，我又想起了夜幕下的那些“凉冷”。九月中旬的一个晚上，恰逢周日，时间已是八点多，我才匆忙从宝鸡赶回。想到周一早晨的课还没备，又有孩子的牵绊，于是拿了伞，在飘着冷雨的夜里去办公室拿书。刚下楼，迎面而来的气息不觉让人一阵哆嗦，我脚步匆匆，在瑟瑟的凉风中穿行。校园洒满了寂静，恍惚刚休假的懒散还躲藏在昏暗的夜色里，偷偷张望。天色黑沉，只有秋雨在淅淅沥沥地诉说着秋天的惆怅，远处办公楼上几盏零星的灯光冲淡了秋夜的丝丝寒凉，几多冷意也被一扫而光。取完书雨开始大起来，我一路小跑想快点到家，路面上的雨点在灯光的映照下如透亮的珍珠簌簌落下，溅起一圈圈的水花。赶快逃离冷雨飘洒，回到温暖的家，我心想。“嗵！”一声巨响如从天降，刺破了夜的宁静。我循声望去，只见一个男孩猛然从一辆三轮车上侧翻而下，随即被甩出两米多远，接连身体倒地，头也撞到地下，我一下子被怔住了！定睛看时，男孩正在挣扎，试图起身，有些费力，我紧走几步，想拉他一把。不想，西驰而过的汽车异常潇洒，将我阻隔在十字路旁，惶恐的我瞬间成了风雨里寂寞的“看客”。随之夜色中传来男孩低哑的哭声，这哭声附着一种沉沉的疼痛弥散在夜色之中，格外空荡，就像幽深山谷里的回音。我的心中平添了些许的凄凉。雨声沙沙，它们争先恐后朝着大地跳跃而下。男孩还在挣扎，他努力着想站起来，但每一次的挣扎似乎都无济于事。这时男孩的母亲，一位身着橘红色环卫服，头戴橘红色环卫帽的中年妇女走向男孩，步伐不紧不慢。到了跟前，她伸出手缓缓地扶住，男孩借力终于艰难起身。于是，显眼的橘红色和母子搀扶的画面成了黑夜中最亮眼的一幕。男孩一瘸一拐，身体一展一落、此起彼伏。男孩，身高与中年妇女同齐，并略高出。夜色盛满着满满的寂寞，雨中夹杂着哽咽的声调，汽车毫无顾忌地从马路上疾驰而过，一道无端的悲悯化作利剑在我的心间挺着。“如怨如慕，如泣如诉”的低沉、悲咽的哭泣，仿佛为了暗合今晚漆黑的夜色，透着丝丝凉冷，不可言说。“我娃乖，别哭了。”中年妇女终于发出了声，迟钝可怜的安慰之中，母子二人已然走近了静候他们三轮车。我才恍然清醒，快速走过马路，借着无精打采的灯光，我依稀看见三轮车上还坐着一位小男孩，五六岁的样子，他的眼睛就像黑夜中的精灵，大概是男孩的弟弟；一位身穿墨绿色雨衣的中年男子，应是男孩的父亲。他们的沉默，让人倍感窒息；他们的无动于衷，让我觉察到亲情的淡漠。男子神情明晰而凝重，我无法揣摩。满满的静默之中，男孩终于被扶上了三轮车。短短的十字路口，我仿佛穿越了好久。带着忐忑和迟疑，夹杂着心里复杂的体味，我踱步马路的边角。抬头一看，只见三轮车的后面，七八米处，一辆白色电动小汽车静静在那里驻足，明亮的后车灯好似在安静地窥伺这一家人的反应。我有了一些领悟：原来，逆行的三轮车和直行的小汽车在十字路口上演了一场残酷的“邂逅”。借着昏黄、懒洋洋的光亮，我想上前探个究竟，谁料车主一脚油门，一溜烟便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。“嘀嘀”两声鸣响，又是三轮车在雨中急忙驶向路的一旁，两车的迅疾离场，让我始料不及。不知为何，我再也迈不开回家的脚步，伫立雨中，心间有个响亮的声音：我得问问这个男孩的伤情，于是急忙来了个转身。我又一次穿越马路，想追随三轮车远去的脚步，然而目光所及之处，只有漆黑的夜色向我冷冷地挥手。“我娃乖，别哭。”男孩哽咽、低哑的哭声都是今晚凉冷的节奏，雨夜冷漠的交融。辗转一瞬凉入眼，今夜难恐香入眠。秋雨凄凄诉衷肠，人世暖暖请思量。雨还在飘零，风仍在游走。它们能否体味大地的凉冷？我扪心自问：想知道男孩的伤情？想告诉他们维权的重要？想解释沉默不一定是金？没有答案，只有风轻轻吹过。于是，我的心中开始消逝欢乐，睡眠多了辗转反侧。后来时间将记忆敲落，我心里的震痛也化作了浅浅的淡漠。“沉默是金”的言语却在悄悄地冒出头脑，鲁迅的言语不曾消磨：“不在沉默中爆发，就在沉默中灭亡。”我开始想知道：当沉默中失却了反抗的丝毫，人会不会成为任人宰割的羔羊？沉默是否就是我们做人的脊梁？直觉却像甩不掉的影子一样，把那夜印刻在我的心上，成了心的空隙里挥之不去的忧伤。（写于2020年12月16日）作者简介
侯晓迪，高中语文教师。踏着岁月的流光，耕耘在教育的田地；撷清风一缕，逐心中明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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