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人李干卿的《听秋虫赋》中说：“时不与兮岁不留，一叶落兮天下秋。”是的，秋天，就在那一阵飒爽的凉风中，在那一场冰凉的细雨里，在那一片微黄的叶子从枝头悄然坠落时，款款而来。
白露一过，秋风乍起。虽说正午的艳阳依然炙热，但早晚的天气已泛起丝丝凉意。稍上些年纪的人们，纷纷换上了长装。树上的叶子大多还绿，但有的开始变红，有的已经发黄。河流瘦了，没有了昨日的喧啸。那聒躁的蝉声，不知什么时候也嘎然而住，竟一下子寂静了许多。秋，在不经意间，说来就来了。
其实，就像日本民歌《北国之春》里唱的那样，住在城里的人，往往是难以感知季节正悄然变换着的。真正的秋，是在莽莽原野中，在山野阡陌间，在普通农家院里。每一场秋雨都是神奇的化妆师，会把田野晕染成五颜六色；每一阵秋风都是高超的魔术师，它轻轻地一吹，田野就奏响了丰收的乐章。所有的果实，都在这时甘甜飘香，都在这时饱满丰盈，就连野花野草也打苞抽穗圆润起来，随风招摇，曳舞生姿。
天，显得高了，渐渐远了，蓝成一汪澄澈的湖；云，在蓝天上飘荡，像无忧无虑、天真烂漫的孩子；岚，如梦似幻，若有若无，朦朦胧胧，游动在远方；水，清得虚空，澄得透明，看得见鱼儿的追逐嬉戏。阡陌旁，垂柳的丝绦，如女子的长发，随风飘逸，不时有叶片从枝头脱落，在空中疾速地打着旋儿，万般不舍地离去。高大的白杨，在风中沙沙作响，舞动着宽大的叶子，仿佛在向葱荣作别，向深秋走去。
放眼田野，沉甸甸的谷穗坠弯了腰，像是对大地鞠躬致谢；红红的高梁高擎着火炬，映红了满天的晚霞；成熟的玉米似裹在襁褓中的婴儿，安静地躺在妈妈的怀里；向日葵低垂着头，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它的花盘；红薯的藤蔓已经打蔫，培埂被撑开了一道道裂痕；大大豆浑身挂满豆荚，如一串串绿色的风铃；枕头大的冬瓜披着白霜，裸露在草丛之中；满架南瓜，有的灰白，有的暗青，有的赭黄，有的赤红；碧绿的白菜青翠欲滴，宽大的叶片卷着波浪；辣椒饱享着烈阳，红得似火，耀眼夺目；田边的扁豆，缠缠绵绵，积蓄了一夏的能量开始迸发，开出一片片白色的、紫色的花，结出一簇簇月芽般的荚；盛开的棉花，像是天上掉下来的白云，落了个满枝满杈。有牧羊人赶着羊群走过，此刻就感觉白云棉花羊群都游走起来，彼此融在了一起……那一派丰收的景象，像一幅画卷，静谧而悠然。
路旁的果园里，挂满枝头的苹果，像一个个害羞的小姑娘，满脸通红；饱满的石榴笑绽了口，露出粉粉的“牙”儿，馋得人口水直流；梨儿穿上了金黄的外衣，像是等待一场盛大的聚会，争先恐后亮出最美的姿态；金灿灿的蜜桔，点起一树小灯笼，照亮了整个秋天。此时，果园里的风是甜的，空气也是甜的，做一个深呼吸，让人顿觉满嘴满身都是甜甜的，一直甜到心里，甜到梦里。
村边的池塘里，水面的绿藻此时已不见了遗迹，水变得清澈见底，欢快的鱼儿游过都能清晰地看见。一阵秋风吹过来，机灵的鱼儿打个晃就没影了。然后，水面变得平静如镜，把天空的湛蓝和高远都倒映了进去。秋色日深，青纱帐被撕开一个个口子，村庄便如同一个个美丽的小岛，从绿色的海洋中显露出来。早起，随着几声公鸡的啼鸣，阵阵炊烟袅袅扶摇，新鲜的米香溢满村巷。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一阵呢喃，像是开的什么例会，然后扑棱着翅膀四散外出觅食。农人们也各自忙活起自己的营生，去收获地里的庄稼。农用车川流不息，街头信步的鸡鸭，不时被吓得跑来跑去。拄着拐杖的老人，抱着孩子的妇女，悠闲地守着那成串的大枣、火红的石榴、满树的甜梨。门口卧着的大黄狗看似在打盹，可有陌生人经过，会猛然站起，眼神中流露出明显的警惕。
农家院儿里，树上、房上、院子里面，挂着码着堆着的，满满都是收成，处处都是秋的影子。屋顶上，一垛垛金黄的玉米，被阳光照得耀眼；房檐下，一串串火红的辣椒，似节日挂起的鞭炮，仿佛随时准备燃响丰收的庆典；院中央，那堆成小山的红薯、萝卜，裹藏着农家的喜悦和甜蜜……这塞满院子的收获，塞满了农家内心的欢喜。
邻家大伯，刚卖了一车粮食，正在低头用他那双结满老茧的粗糙的手数钱，古铜色的脸上盛开着淳朴的笑容。他用辛勤的汗水，把春夏的青涩酝酿成金色的收成。秋殷实了他的腰包，也圆着他心头的梦。
秋在农家，更让农民的心里乐开了花！
作者：刘明礼，男，河北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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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期编辑 | 谢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