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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高举阁 散文吧】范诚 @母亲的“尾巴”

@ 母亲的“尾巴”
文/范诚
01
小时候,我是母亲的“尾巴”。母亲走到哪里,我便跟到哪里,总是象尾巴一样跟在母亲的身后,形影不离。
我是三年困难后期出生的。因为三年困难时期,农村特别苦,老百姓根本吃不饱饭,营养严重不良,所以几年中,农村几乎没有生育。等到我们降生后,村里的哥哥、姐姐一般大我们三四岁,没伴儿玩。而当时农村是没有幼儿园托儿所的,因此,大部分孩子都成为母亲的“尾巴”。
母亲是个很勤劳的人。在我出生后,只坐了一个月月子,就硬撑着出工了。生产队也算照顾,开始安排的是放牛的活儿。大约在我六个月时,母亲赶牛回村,把我往家里火柜里一放,又去关牛、给牛栏放稻草去了。
家乡的火柜是一种烤火的木桶,有点象打稻子的谷桶,下面放一盆炭火,中间装一层木格子,人便坐在上面把脚放在木格子上取暖。不知是我好动,还是木格子太稀,反正我的一只右脚踏了下去,跪在了炭火上。于是,裤子烧通了,脚烫伤了,传出凄厉的哭声。是隔壁大娘听到哭声异常,闻到一股焦糊味道,冲进房中,把我从火柜里抱出来的。

这时,母亲赶回来了,看到我满是水泡,血肉模糊的小腿,心如刀绞,眼里流着泪,赶紧把我抱到乡村医生那里治疗。治了整整两个月,我的脚才好,至今留下一块巴掌大的疤痕。
从那以后,母亲就象很内疚似的,在附近出工,总是把我带在身边,以免又出其他变故。于是,夏日炎炎时,母亲在烈日下干活,把我放在视线所及的树荫下,让我自己捉虫子,玩泥巴。冬天寒冷时,我站在母亲的身后,母亲怕我受凉,便把自己的棉衣脱下,穿在我身上,而自己只能靠劳动去御寒了。母亲挑担子时,因为惯性,走得快,我便在后面跟着跑,往往跑得下气不接上气。有时不小心被石头伴倒,摔得鼻青脸肿,哭哭啼啼,挣扎着爬起来,又继续跟在母亲身后跑。

02
在我四岁多的时候,生产队冬天搞副业,到二十多里远的杨溪江家烧石灰。
烧石灰一般是先派几个强壮劳力去炸石灰石,然后将全村的劳力都集中起来去做煤饼装窑。做煤饼就是将煤炭和黄泥加水调匀,捏成一个个皮球大小的圆球,往往要赶上好天气一天做好,免得被雨水淋湿。
有天晚上,母亲对我说,第二天大清早要去做煤饼,因路程太远,决定不带我去,要我就在家里玩。我也点头答应了。
第二天清晨,母亲早早就起了床,带上些干粮就出了门。我惊醒后,不见了母亲,心一慌,翻身下床,没来得及穿鞋子,便一边喊一边追了出去。母亲尚未走远,见我追出来了,便远远地喊着哄我,要我回家,说晚上给我买糖回来吃。那一刻,我什么糖也不想要了,执意要跟着去。因为功夫紧,母亲便不再理我,在前面加快步伐跑。我则在后面一边哭一边拼命追。从家里到杨溪要渡过资江的上游夷江,穿过县城往西北走。我追了约五里路,追到白公渡口时,母亲已上了一条船到了对岸。我什么怕也顾不得了,爬上另一条船也跟着渡过河去。待我爬上岸时,母亲已在东门口小巷里消失了。

我料想已经追不上了,就在码头边粉丝厂门口一棵大树下玩。守门的老爷爷见我孤身一人,就问我是哪里的。我第一次在陌生地方听陌生人问话,紧张的不行,战战兢兢地回答说,我是中国的。老爷爷笑了笑,就说,小孩子家,早点回家去,免得父母担心。我自觉没趣,就又上船下船,走原路慢慢地回了家。
后来听母亲说,那一天虽然她一横心把我甩了,其实她一天做事都不安心,怕我掉进河里,又怕我迷路走失。所以天黑回家时,母亲老远就喊我的乳名,我则趴在堂屋的板凳上睡着了。母亲连喊几声没答应,心里一急,喊声里便带了哭腔。及至到家里看到我安然无恙,便一把紧紧地抱住我,怕我再走失似的,我则不由自主地哭泣起来。

03
我第一次跟母亲进城住宿是在五岁的时候。因为母亲每天出工挣工分,从来也没带我出去过。那一次小舅因工去世,父母带我进城奔丧。天黑时,父亲要回家照料,临行前问我是否跟他回去,我就问母亲回不回去,母亲说不回去了,要留下来安慰外婆和舅妈。我就说,我愿意跟着母亲,不想回去。
夜静下来后,我看着屋前屋后,是那么的陌生,不象家中那么熟悉,陡然间,一股愁绪涌上心头,产生一种要回家的冲动。于是吵着要回家去。母亲心情本是不好,见我无理取闹,先是哄我,见我不听话,便动手打了几巴掌,我顿时嚎啕大哭起来。一些亲戚长辈都来哄我,姨父拿出糖和桃子,好不容易把我哄住。我吃着糖,迷迷糊糊靠在母亲身上睡着了。

此后不久,我跟母亲出工去挖地。村里的婶子们见我跟得紧,就开我的玩笑。这时,远远地有个背“红十字”药箱的乡村医生正往这边走来,婶婶们就说那是专给小孩打针来的。那时我最怕打针,吓得六神无主,惊慌失措,就抓母亲的裤管象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寻求保护,母亲安慰我几句又埋头干她的活。我双脚发软,紧紧地靠在母亲身后。母亲弯腰一锄头下去,锄头柄正戳到我鼻子上,顿时鲜血直流。母亲一边蹲下来为我擦鼻血,一边责怪我不该靠得那么近,心里却寻思如何把这“尾巴”长期甩掉。
恰好村里办了个片校,片校就设在离我家三百米远的老磨坊里。母亲要父亲去学校同老师商量,把我提前送进了学校。当时我刚满五岁,成了学校最小的学生。
母亲终于把“尾巴”甩掉了,我开始了读书生活。想起做母亲“尾巴”的日子,虽然太多的磨难,但回想起来,总觉得那么甜蜜,那么温馨……

【作者简介】:
范诚,湖南新宁人。毕业于湖南师范大学中文系,现为湖南广播电视台经视频道主任记者,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。作品刊发于各种报刊,已出版散文集《崀山走笔》、《本色凤凰》、《阅读湘西》、《崀山乡土》、《走玩湘西》等。
通联:湖南长沙市开福区湖南广播电视台经视频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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